猫面

【哈德】The day that demons go away （08-09）

                                  08

    这条飞路的尽头是德拉科的书房。一来到这里哈利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沉郁香气，那是德拉科身上的味道。厚重的窗户隔绝了大部分的光线，因此室内十分昏暗。他在瞳孔适应了之后开始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冷淡，反而显得素雅温馨——可能是因为充满了那个人的气息。地上铺着暗绿色的羊毛地毯，地毯上用银丝绣满了神秘的波斯花纹。书桌摆在壁炉的对面，中间隔了一整张地毯。书桌上堆砌着各种羊毛纸，写满了花体字的又或是崭新空白的。以及——三根羽毛笔。哈利走过去把它们拿起来看，发现全都是魔法羽毛笔。

    蓦地，他感应到了空间里有其他质感在默默流动，他朝那个方向抬起了头，震惊地发现书房的顶部倒挂着一个巨大的冥想盆，足足有十人的饭桌那么大。在里面荡漾的液体没有落下来，应该是被魔法封印住了。水面还漂浮着一股薄薄的雾气，就像是遮蔽了明月的云朵。

    哈利压下惊讶的情绪，并试图抚平自己的心头升起的不安。徒劳无功之后他想到了一些什么，开始四周查看。他看到了最暗的角落里摆放着三个巨大的雕花木柜，柜门被牢牢锁着。他手指微颤地往那边挥了挥，阿拉霍洞开的魔咒无声地发了出去。

    像是在黑夜里展开了一张星空挂毯，三个柜子里的东西发出熠熠的光芒，在哈利眼前跳动闪耀。架子上全部都是玻璃瓶，里面是或金或银的记忆丝线，一个个被贴好了标签存放在那里。足足有上千瓶。哈利踉跄着走了过去，觉得自己呼吸不畅。他脑海里只回想起潘西那句话。

    这样操作是行不通的。

    这样靠回忆活下去是行不通的。

    哈利知道记忆丝线很珍贵。它们从记忆载体的脑海里带着实质分离出来，容量是极其有限的，因为人的自身记忆也需要保留一部分，至少是一半，那个人才不至于失忆。换言之记忆丝线有不可再生性，要是过度提取，后果不堪设想。

    瓶子里的记忆丝线仿佛有生命一样，有的在飞快地盘旋，有的在懒洋洋地蠕动。它们都被用心地按时间顺序排放好，在1980年开始有零零碎碎的记录，从1991年开始越来越多。扫视一遍后，哈利发现了一个雕琢精巧的箱子，被人珍藏在一个角落里。哈利犹豫了一下，用开锁咒打开了。里面是：

——1991年7月31日，摩金夫人长袍店

——1991年9月12日，第一次飞行课

——1992年5月26日，禁林探险

    ……

    其中一个瓶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里面的记忆丝线是全然墨黑的，不细心一点看不会发现。然而若肯再耐心等待一下，会突然看到有一道电流一样的光芒在丝线上面流过。像是回光返照，哈利诡异地想。他再翻过瓶子看了下日期：1997年6月29日。

    天文台战役的前一天。他和德拉科有过最后的温存……

    出神了片刻，哈利用魔法小心沾取了一点，往上方的冥想盆缓缓注入。接触到记忆丝线之后，冥想盆里的液体悠悠地投射出月亮一样的光芒，洒在哈利面前的地毯上。而之前在液体上的雾气则飘飘袅袅地倾泻下来，幻化出两个真人等大的记忆幻像，把哈利震撼得呆立在原地。

    接着，来自虚无的声音响起，哈利一下子被卷入了回忆里。

 

    “你怎么那么香，这是什么味道。”哈利嗅着德拉科脖子问。

身下的少年痒得发出咕叽咕叽的笑声，他说：“这是龙涎香，又叫灰琥珀。”

    “唔，真的好香。这名字也和你眼睛的颜色很配。”

    德拉科僵了一下，刚才疑似被赞美过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对方。

    哈利被盯得怪不好意思。他又凑近闻了一下，然后促狭地说：“不过，我听说那是抹香鲸的粪石？”

    德拉科扬起一条眉毛：“不赖嘛，波特。格兰杰教你的？”哈利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后银灰色眼睛的家伙用手撑着头，装作不经意地，说出了两人有对话历史以来最像情话的一句话：

    “那配你不也是正好吗？波特臭大粪。”

    ……

    哈利没有回应。他环着德拉科的手臂紧了一紧，然后低头轻轻地吻他的脖子。

    良久，德拉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对着当年的哈利看不见的虚空，而现在的哈利又正好得以窥视到的那一方角落，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再见了，哈利。”

 

    回忆带着有形的坚硬质地一样一下子把他击沉到深渊里。对方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样的话，他现在全然了解——就像是等待爱的判决。像是濒死之人怀着最后一口气在荒野的黑夜里跋涉，希冀前面的一点点光。

 

 

                                  09

    “你拿着什么？”德拉科发现了哈利手里的东西，感觉呼吸窒了一下。他再次握紧了魔杖。

    哈利手里的瓶子在他们长久的对峙后幽幽地迸发出一道光芒，随即又沉于黑暗。虽然有哈利黑色皮手套的遮挡，但这道光芒还是引起了德拉科的注意。

    哈利心想完了，刚才头脑昏沉地收拾完这里的东西，却忘记了把这个瓶子也一起放回去。

    他摊开手，德拉科看见自己的记忆静静地躺在对方的手里。

    他挥挥魔杖，记忆瓶飞回了他的手里。

    德拉科查看了一下瓶子的标签，不出所料是那个日期。他脸色不善地紧紧攥住瓶子，对哈利说：“你看了？”

    “对不起，德拉科……”

    “不必，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而且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了。”

    可是这家伙分明是轻轻地打开柜子门，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回箱子里。

    “别这样，德拉科，我看了你的书。我想……”

    德拉科把柜子门关上，打断哈利说：“你想要签名可以联系我的编辑隆巴顿——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哈利一把抓住德拉科的手，“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放手。”

    德拉科用手里的魔杖顶住了哈利的肩膀，在压抑的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哈利低头一看，那魔杖通体乌黑，有着精致的手柄，手柄上镶满了几圈银质的小刺，像是绽放着几朵花，又像是刺猬身上的刺（1*）。是纳西莎的魔杖。以前他很瞧不起德拉科对父母的眷恋——又或者说是有点嫉妒，但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无比的难过。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把魔杖还给你的。”

    战后哈利把德拉科的山楂木魔杖和自己冬青木魔杖都放在一个盒子里了。他总是想起在他们一起的某些时候，某个人会把他们的魔杖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像是某种仪式。

    “……？”德拉科狠狠地盯着哈利的眼睛，哈利的眼神既温柔又悲伤。

    “不用，给了你我就不打算要回去了。”

    “德拉科，等我把魔杖还给你之后，和你一起去把你妈妈的魔杖放回去吧。”

    德拉科咧嘴一笑，像哭一样难看：“你什么时候决定开始同情我了？还有，不许你提我的父母！”

    哈利还想说话，德拉科用魔杖重重一戳：“昏昏倒地！”

    在德拉科来得及念完咒语之前哈利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了魔杖。过于急促相抵的魔力引发了一个小型的爆炸气场，把两人都震得弹开。其中两只雕花木柜门被震得木屑飞溅，裂开好几个大洞，里面的玻璃瓶子纷纷掉了出来，虽然下面是柔软的地毯，但在爆炸和碰撞中还是破碎了不少。两个人被玻璃和木屑割伤流出了鲜血，但是他们忘记了伤痛，只是像两个傻子一样张大了嘴巴，眼睁睁看着众多闪闪发光的记忆丝线流淌出来，像倒入沙漠的水滴一样渐渐隐没，直到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恢复如初！”还是哈利先反应了过来，边挥手边急切地喊。

    结果绝望地发现虽然瓶子都恢复一新，但很多瓶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昏暗中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德拉科坐在地上，紧紧抓着魔杖，把头深深埋入臂弯，他觉得下一秒他的抽泣声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偏偏这时那个人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臂弯，抓着他的手把他的魔杖抵到自己的脑袋喊：“德拉科，你可以拿我的，我的都给你！”

    他恨极了眼前这个人，他只想要他痛苦，甚至想让他死，让他下地狱：

    “——钻心剜骨！”

    那个人重重倒在地上，痛苦得浑身痉挛，额头还狠狠撞上了书桌脚凸出来的雕花，鲜血汩汩地流出来，淌到地毯上，留下一片片可怖的血之花。

    德拉科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在居高临下的地方俯视着这一切，感觉心已经抽离了完全没有感觉，只有听见远处一把断断续续压抑着疼痛的声音在说：

    “把我的记忆都拿走。”

    “我的记忆都给你。”

    “我的记忆里也有你。”

    他听见自己愤怒的声音：

    “我不要你的！”

    “我只要我自己的！”

    “你又不——”

    到这里他突然惊醒过来，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接下来的话他决计不能说出口，这是对自己极大的侮辱，他马尔福丢不起这个人。

    他醒过来之后，那个人的痛苦马上传递到了他的心脏，他拼命回想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结果发现自己才是不可饶恕的那个。他颤抖着爬到哈利的身边，捧起他满是鲜血的头，轻轻挥舞着魔杖，嘴里念着各种他能想到的治愈咒。那个人的额头和身上的伤口渐渐复原，抽搐也停止了，血迹也都清理干净。两人的喘息也逐渐平静下来。

    德拉科念完咒语抬眼，发现有一双炽热的目光在看着他。他没好气地问：

    “你为什么不还手？”

    “那你为什么也不继续给我施恶咒了？”

    德拉科翻了个白眼，“你不挡，不躲，又不用反咒，即使是打败了傲罗队长也没什么意思。”

    哈利吭哧一下想笑，不过他还没从刚才几乎虚脱的疼痛中完全恢复。他轻轻抬了下手，一阵温暖的风拂过德拉科的脸和身体，德拉科顿时觉得舒畅了很多，这才意识到自己脸和身上的伤口在被迅速愈合——他刚才都忘了给自己治疗了。

    “该死的，”德拉科说，“我只是讨厌你，想折磨你，我可没想过再给你额头留疤，毕竟你杀死了上一个给你留疤的人。”

    那人笑得喘了几下，“我不是来杀死你的，德拉科。”

    他抓住他的手，手心灼烧的温度透过手套仍然让德拉科觉得滚烫：“我是来求你原谅我的。”

    德拉科定定看了对方几秒，别过脸去，“你不欠我什么。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自己的路。”

    他拨了几下，那人还是不放手。他转过头轻轻地说：“别再招惹我了，你看每次都是些什么结果？什么都不剩下。”

    他看着那双碧绿的眼睛慢慢露出痛苦的神色，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然而固执的格兰芬多还是抓住他的手，好像打算到死也不肯放开。

    “对不起，”德拉科叹了一口气，轻轻念道：“速速禁锢。”

    一道魔法绳子把哈利渐渐勒紧，他被迫松了手，最后被反绑住。哈利气得倒抽一口气。“嘿！”

    他把他扶起来靠着书桌坐着，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看着壁炉的方向说：“我去把潘西叫过来把你接走，我知道是她……”

    “你可真是爱把人给绑住啊。”

    “什么？”德拉科吃惊地回过头看着哈利，对方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我说你的书，17本书写了42场捆绑戏，你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癖好。”

这次轮到德拉科倒抽一口气，“你他妈管我，虚拟和现实又不一样。”

    “那你还不给我松开。”

    “我不松。你自己解不了吗。”

    “我解不了，我就要你给我松开。”

    “我不！”德拉科翻了翻白眼，说：“诶，我说你无不无聊，竟然还去数。”

    “我不止数。你他妈猜一下我看你的书还会做什么事情？”哈利歪着头挑衅道。

    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的德拉科张大了嘴巴，画面感汹涌地袭击过来，他觉得浑身发烫，说话都有点困难：

    “闭嘴。”

    他用飞来咒召唤来一个黑色的皮口罩，绑住哈利的嘴。哈利抗议了几下，喘着气瞪着他。

    该死，场面好像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他烦躁地踱步，看见对方的绿眼珠子一直跟着他转。他热得一把扯下自己的绿色领带，绑在对方的眼睛上。

    哈利：“……”

    他蹲在他面前不知所措。哈利就像一颗炙热的恒星，比如太阳，牢牢捕获住了他这颗逃逸速度不够快的行星。然而也许他根本就没想逃。即使他变成了冥王星，被踢出了九大行星，但他那一颗冰冷的心（2*）仍旧远远围着太阳打转。他痴痴地伸出手，隔着空气“抚摸”他的黑发，感受着他隐隐散发的热力。他想过让他快点离开，但他就是不走，怎样形成现在的场面也是莫名其妙（哈利：？你再说一次？）。但是对方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对方就在他的面前——

    哦操，德拉科咬牙切齿地想。他放弃了抵抗。

    他握住魔杖，一把抓过他的衣领说：“你他妈自找的，哈利波特。”

    接着是幻影移形划破空气的声音，他们消失在书房里。

 

（1*）：纳西莎魔杖资料不详，这是根据官方周边产品来写的描述……

（2*）：内涵一下冥王星上的心形地带。

TBC